此时,一声中气十足的喝声从人群中传来:“针下留人!!”
沈青江听见这一声喊,便把针从杜彪手上拔了出来。杜彪立马飞一样地逃跑了,带起的风吹得沈青江额前的碎发摇动了一下,随即远方传来杜彪的呼喊:“谢沈师爷不杀之恩!!”
沈青江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抬眼看向来人,那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子,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外套红色罩甲,衣服上有些泥泞,头发还带着些潮气,他腰佩长刀,身形颀长,面上胡子拉碴看不清长相,但如果仔细看,这人的五官其实非常俊朗,脸部棱角分明,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然遍布血丝,不过眼神却十分锐利,仿佛能一眼看透人的心思,几乎可以媲美画本里剑眉星目的英雄侠客。
沈青江抬手把那一沓验尸档案递给对方,却在对方将要拿走的瞬间又抽了回来。“慢着,陈捕头。”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说好的,林芳阁的砚台呢?这尸体我可是熬夜给你验完了。”
陈璟尴尬地凑过来,亲热地唤着沈青江的表字,道:“哎呀长赢兄,林芳阁今天没开张,等哪天他开了,我肯定送你一方好砚台!”
“怎么偏就那么巧,你要买砚台人家就关门了?”
“我发誓长赢,我对天发誓!”陈璟跑到院子中间,郑重其事指天誓日地说道:“林芳阁今日的确闭门谢客,是以未能实现我对长赢兄的诺言,实非我所愿,如有欺瞒,必遭天谴!”
他说得掷地有声,字字真心,若非一颗鸟屎正中他舌尖,这厮一边大口啐鸟屎,一边口不择言向天悔过,大喊自己不该随意发誓惹怒神明,沈青江几乎要信了他的鬼话。
他不由得想起夜里快五更天的时候,他被陈璟从被窝里硬生生薅起来,不由分说扛到衙门验尸,说十万火急,人命关天,并许诺了一方林芳阁的砚台作为谢礼。如今这狗东西过河拆桥,还大言不惭地编瞎话,怪不得不敢自己来拿验尸档案,想是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要送这方砚台。
沈青江越想越气,眯着眼睛就要发作,但他突然注意到了陈璟身上的和鞋上的泥泞,还有手腕上缠着的微微有些渗血的绷带。他指着绷带问:“这是怎么弄的?”
陈璟好不容易呸完嘴里的鸟屎,看到沈青江关心自己的伤势,心下大喜,看来这事儿有缓。他马上就坡下驴,换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凑到沈青江面前,说:“长赢兄,我昨晚去追捕凶犯了,追了一晚上,那人好厉害还带着暗器,趁我不备差点把我的手砍断,你看,到现在还在流血,疼得紧呢。”
沈青江果然心软了,他叹了口气,从随身备着的药箱里翻出一个药瓶,给他重新上了一遍药。
陈璟偷偷回头,龇着大牙冲着柱子后面听墙角的一众兄弟自信地挑了挑眉毛,众人默默为他竖起大拇指,果然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在某些方面,陈捕头实实在在地站在了顶端。
换完药,沈青江把验尸档案给他,耐心讲解道:“死者冯杨氏,生前受过私刑,浑身淤青共七处,多集中在腹部,没有明显伤痕,只是内伤比较严重,不过却不致死,真正致死的其实是从头顶百会穴上扎进去的这根针。”
沈青江把从尸体上取出的银针递给陈璟,继续说道:“此针长三寸,看着像是缝补用的针,但却比寻常的针长一些也粗一些,由精钢铸成,硬度强,藏于发中不易察觉,观此人身上所受的刑罚,多为钝器或拳头击打,而用针的人似乎是在故意隐瞒死者的真实死因,我认为有很大的可能,殴打者与施针者并非同一人。”
陈璟笑得神神秘秘的:“英雄所见略同啊长赢兄,我把两人都抓来了,跟我来!”说罢他拉着沈青江一溜小跑到了县衙大牢。
虽然外面是日上三竿的大太阳,但大牢里依旧昏昏暗暗的,只能借助微弱的烛光看到牢里坐着的两个人。沈青江刚熬完夜,吃了一肚子粥,又被他拉着跑了一路,现在只觉得胃里有点翻腾。但陈璟却兴奋异常地用手肘碰了碰沈青江,说道:“长赢你看,墙角蹲着的那个是绑匪焉四,我昨夜在城外破庙里抓到的。坐着的那个是死者杨氏的丈夫,西城冯员外家的三公子冯昌,我见他死了老婆却不伤心,还鬼鬼祟祟形迹可疑,便一起带回来了。”
陈璟邀功似的看着沈青江,毫不意外收到了一个嫌弃的眼神。
陈璟贴惯了沈青江的冷屁股,百炼成钢的他对此丝毫不在意,继续一边比划一边说道,“依我推断,应该是这焉四为了让杨氏听话不闹,便用了私刑,想是用棍棒之类的钝器隔着垫子敲打,既能教训又不留伤痕,主家发现不了,还能要个好价钱。”
沈青江听完他的分析,接着他的话,说道:“后来杨氏的丈夫找到了她,但他却不想杨氏回家,一来妻子被绑名节有损,二来或许他本就已经厌弃了妻子,所以趁着妻子重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她并且嫁祸给那绑匪。”
“长赢兄英明啊!”陈璟拊掌赞道。
“口说无凭,证据呢?”沈青江扶额,牢里空气恶臭难闻,他胃里越发难受了。
陈璟完全没注意到一边脸色越来越黑的沈青江,笑着说:“你猜怎么着,我探听到这冯三公子和城西春华裁缝铺一位姓袁的绣娘打得火热,只要把那绣娘找来一问,这根针是怎么来的,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看来不用本官探查,案子就已经告破了。”一个声音从大牢门口传来,沈青江和陈璟回头看向来人,对方穿着一身有些微皱的绿色朝服,看着二十多岁的年纪,身形高大挺拔,面容俊美,尤其一双桃花眼,仿佛天生带着氤氲的水汽,缓缓蔓延到微微上翘的眼尾,引得人望而生爱,唇角偏又微微地勾起,仿佛天生带着微笑,显得单纯又真诚。
陈璟呆看着那人走近,扯了扯旁边沈青江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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