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薛衔香已经站在膳房里，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面前摆着一排红艳艳的朝天椒，每一根都饱满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这真的能吃吗？"桃幺捏着一根辣椒的蒂部，小心翼翼地放在案板上，"蜀地进贡的这批朝天椒，去年辣死过一头牛。"
薛衔香擦了擦手，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燕大人说了，要比昨天的更辣。"她拿起菜刀，将辣椒切成细丝，辛辣的气息立刻弥漫开来，呛得周围几个帮厨的丫头连连后退。
"衔香姐，你这是要做什么菜啊？"一个圆脸小丫头捂着鼻子问道。
"鬼火炒肉。"薛衔香手上动作不停，"取最嫩的里脊肉，切薄片，用辣椒和花椒爆炒。"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还要加一勺辣椒油和一勺辣椒粉。"
桃幺倒吸一口凉气："你这是要燕大人的命啊！"
薛衔香摇摇头，脑海中浮现出燕缚雪半透明的脸庞："你不懂，燕大人他......需要这个。"
食材准备妥当后，薛衔香点燃灶火。
铁锅烧得通红时，她倒入一勺菜籽油，油面立刻泛起细密的波纹。
葱姜蒜末下锅爆香，随后是那一大把辣椒丝和花椒粒。
"咳咳咳——"整个膳房的人都被这辛辣的烟气呛得咳嗽不止，有人甚至眼泪鼻涕一起流下。
薛衔香强忍着喉咙的灼烧感，迅速将肉片倒入锅中，大火快炒。
肉片刚变色，她又加入一勺鲜红的辣椒油和辣椒粉。
最后出锅时，那盘"鬼火炒肉"红得刺眼，表面浮着一层亮晶晶的辣油，香气霸道得让人不敢靠近。
薛衔香盛了一小碗米饭，将炒肉盖在上面，装进食盒。
她自己的手指已经被辣得发红发烫，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这真的没问题吗？"桃幺担忧地问。
薛衔香深吸一口气："只能试试了。"她看了看窗外的日影，"快到午时了，我得赶紧送去。"
刚走出膳房没几步，一个熟悉的身影拦在了她面前。
春杏抱着双臂，脸上带着假惺惺的笑容："哟，薛姐姐这是又去给燕大人送饭啊？"
薛衔香紧了紧手中的食盒："让开，燕大人等着呢。"
春杏不但没让，反而上前一步："我听说你昨天得了燕大人的令牌？拿出来给我看看呗。"
薛衔香从怀中掏出那块黑木令牌，春杏的脸色立刻变了。
令牌通体漆黑，正面刻着一个狰狞的鬼面，背面是"燕"字，边缘有暗红色的纹路，像是干涸的血迹。
"看清楚了吗？"薛衔香冷声道，"耽误了燕大人的膳食，你担待得起吗？"
春杏咬了咬嘴唇，突然伸手去抢食盒："让我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东西！"
薛衔香早有防备，侧身一让，春杏扑了个空。
就在这拉扯间，食盒的盖子微微掀开，一股辛辣至极的气息喷涌而出。
春杏猝不及防吸了一大口，顿时脸色涨红，剧烈咳嗽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你、你放了什么......咳咳......"春杏弯着腰，痛苦地捂着喉咙。
薛衔香趁机快步离开，身后传来春杏恶毒的咒骂："***！你给我等着！"
燕缚雪的院落今日格外安静，连鸟叫声都没有。
薛衔香轻轻叩响门环，等了片刻却无人应答。
"燕大人？"她试探着叫道，"奴婢送午膳来了。"
依然没有回应。薛衔香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门。
屋内比昨日更加昏暗，窗户都被厚重的帘子遮住，只有几盏微弱的油灯提供照明。
"放在桌上。"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内室传来。
薛衔香将食盒放在桌上，刚想告退，忽然听到内室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摔倒。
她心头一紧，顾不得礼数，快步走向内室："燕大人？您没事吧？"
内室的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燕缚雪半跪在地上，右手撑地，整条手臂已经完全透明，能清晰地看到地面上的纹路。
更可怕的是，他的半边脸也变得透明，头骨和牙齿的轮廓若隐若现，像是一具正在消失的幽灵。
"滚出去。"燕缚雪抬头，那只正常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她，而透明的那半边脸，眼窝处只有一个空洞的轮廓。
薛衔香强压下恐惧，不仅没退，反而上前一步："大人，您需要帮助。"她迅速打开食盒，辛辣的气息立刻充满了房间，"奴婢做了鬼火炒肉，比昨天的更辣。"
燕缚雪透明的手指颤抖着，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薛衔香顾不得许多，夹起一块红艳艳的肉片，送到他嘴边："大人，请用。"
燕缚雪盯着那块肉片，透明与不透明的半边脸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终于，他张开嘴，将肉片含入口中。
一瞬间，他的眼睛瞪大了。薛衔香看到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额头上立刻渗出豆大的汗珠。
但与此同时，那透明的手臂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血色。
"再......再来......"燕缚雪嘶哑着嗓子说。
薛衔香赶紧又夹了几块肉和辣椒，燕缚雪狼吞虎咽地吃下，每一口都让他的症状减轻一分。
吃到第五口时，他的脸已经恢复了大半，只有眼角还有些透明。
"水......"他艰难地说。
薛衔香连忙倒了杯水递给他。
燕缚雪一饮而尽，又自己拿起筷子，将剩下的鬼火炒肉一扫而光，连辣椒都没剩下。
吃完后，他靠在床边喘息，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但透明化的症状已经完全消失了。
"你胆子不小。"燕缚雪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敢擅闯我的内室。"
薛衔香跪在地上："奴婢知罪，但见大人身体不适，实在担心......"
"担心什么？"燕缚雪冷笑，"担心我死了，没人护着你了？"
薛衔香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奴婢担心大人的身体。这症状......"她犹豫了一下，"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燕缚雪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你知道这是什么？"
"奴婢不知。"薛衔香老实回答，"但奴婢发现，辣味食物似能暂时缓解症状。所以今日特意做了更辣的菜。"
她当然不敢明说，其实做什么菜都行。
但燕缚雪那日掐她脖颈的疼痛还记忆犹新，给他多放些辣椒，说不定执行任务时真能让他肠胃绞痛。
想到这里，她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坏笑。
若是能让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冷面阎王在执行任务时突然腹痛难忍，捂着肚子面色铁青的模样，那场面定是精彩绝伦。
片刻，燕缚雪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笑什么，你懂医术？"
薛衔香感到他的手指冰凉刺骨，像是没有温度的尸体："奴婢是庆幸燕大人身体恢复，至于医术，奴婢不懂，只是......儿时见过类似的症状。"
这是个谎言，但她必须给燕缚雪一个解释，否则难以取信于人。
"在哪里见的？"燕缚雪逼问。
"奴婢的家乡......有个老猎人，被一种罕见的毒蛇咬了后，也会出现身体透明的症状。"薛衔香编造着故事，"后来发现，喝烈酒或者吃极辣的食物能暂时缓解。"
燕缚雪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在判断真假，良久，他松开手："明日继续。"
她不敢拒绝："奴婢尽力。"
"不是尽力，是必须。"燕缚雪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否则，你去地牢里度过余生。"
薛衔香背后一凉，她知道燕缚雪不是开玩笑。
暗影阁的地牢，据说进去的人没有能完整出来的。
"奴婢明白。"她低头应道，忽然想起一事，"大人，奴婢需要一些特殊食材，听说地窖里......"
燕缚雪眯起眼睛："你想去地窖？"
"是，奴婢听说那里有各地进贡的珍稀调料，或许能找到更辣的辣椒。"薛衔香小心地回答。
燕缚雪从腰间取下一把小小的铜钥匙扔给她："申时去，但记住——"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地窖深处不许进，否则死了别怪我。"
薛衔香接过钥匙，心中既紧张又兴奋，这把钥匙可能藏有毒盐线索，解了燕缚雪的毒，或许能拉近两人距离。"
"多谢大人。"她恭敬地说，"奴婢告退。"
离开燕缚雪的院落，薛衔香长舒一口气。
今天的接触虽然惊险，但收获不小。
她摸了摸怀中的钥匙，开始计划下午的行动。
如果运气好，或许能找到毒盐的来源，甚至发现下毒者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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